妈妈哭了

  季沨吓得僵在原地，她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，季沨看着宋月庭，嘴巴张了几下，一句话都没说出来。
  “上去，把衣服穿好吧。”
  宋月庭的声音不大，但季沨仍能感觉到，她那股努力克制的愤怒。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，又在楼下站了多久，听了上面的声音多久。
  季沨仓皇地背过身去，弓着身子，两条手臂交迭着捂在胸前，往回跑。
  苏芷听到了楼下的动静，也震惊地从床上坐起来。
  刚刚还热气腾腾的情欲瞬间变得又干又冷，苏芷从衣柜里拿了自己的两套校服，一套给季沨，一套给自己。
  在季沨手忙脚乱地打领带时，门外又传来了宋月庭的脚步声，她的声音依旧是冷冷的：“好了么？苏确蘅，你也出来。”
  苏芷把衣服掖整齐，从房门里走出，问宋月庭：“你怎么突然回来了？”
  难道李洪明发现她偷偷逃走了，又打电话给宋月庭？但是好像这个点，数学课还没下课，他应该不会出教室门。
  宋月庭说：“你别管，我问你，你今天回来，请假了么？”
  看来不是因为李洪明打电话。
  苏芷说：“我没有，小风请了，她今天生理期。”
  宋月庭瞪大眼睛：“你没有请假你就回来了？你这是逃学！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行啊，逃学。”
  宋月庭下楼时，扶着栏杆的手气得微微颤抖，肩膀也在颤抖。苏芷能理解她生气，但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，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上面的声音，她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破门而入的冲动。
  宋月庭下楼，坐到沙发上，苏芷和季沨站在沙发边上。
  宋月庭先用气得发抖的指尖在屏幕上点点点，给李洪明发了一条微信消息：“李老师您好，苏确蘅今日身体突发严重不适，被紧急接回家就医，门卫见孩子状况不好，就先放行了，现在向您补一个请假，恳请您的谅解。”
  发完消息，她拨通了苏青竹的电话：“回来，你知道你女儿今天干了什么吗？”挂断，再打了莫声闻的微信电话：“莫老师醒了吗？你女儿这个点在我家里，你猜是因为什么？”
  打完电话，她把手机扣在沙发上，抬眼，挑眉，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季沨和苏芷。
  季沨低着头，不仅不敢说话，还不敢和宋月庭对视。她本来就很畏惧宋月庭，刚刚的场景更是让她惊魂未定。
  门铃很快就响了，是楼下的莫声闻来了，宋月庭去给她开门。
  莫声闻进屋，笑嘻嘻地问候面色阴沉的宋月庭：“宋老师你好呀。”然后扫了扫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的季沨和苏芷，夸张地“哇”了一声：“在训斥小朋友们耶。”然后就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了，托腮，准备观看。
  宋月庭不指望这个不正经的人派上什么用场，不理会她。
  宋月庭坐回原来的位置，深呼吸几下，努力平复心情，先问季沨：“你今天没带抑制剂贴吗？为什么不在学校里买呢？一定得请假吗？”
  季沨嗫嚅道：“我难受，听不进去课。”
  莫声闻故作惊讶道：“课都完全听不进去了，小孩子精力就是旺盛啊。”
  宋月庭没看她，继续盯着季沨：“你保证过你要好好学习，还有几天就要月考了，你一下子缺了一天的课，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嗯……嗯……月考不会受影响的。”
  “不会受影响？哦？那你能保证，这次月考能达到我给你定的要求吗？”
  “能。”
  “要是达不到，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我就，我就……”
  莫声闻帮她抢答：“就一个月周末在家里关禁闭，宋老师肯定很满意。”
  季沨很想白莫声闻一眼，但在宋月庭面前，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点头道：“嗯，好的，肯定能达到要求的。”
  “行啊。”宋月庭长舒了一口气，“也不需要你关禁闭，就是一个月都不要出现在我家里了，也别再想做那种事了。”很显然她还在为听见楼上的动静耿耿于怀。
  “好的。”
  季沨的态度让她很满意，宋月庭的面色缓和了不少，结果，苏芷在旁边冷哼了一声：“一箭双雕啊，连着我一块儿罚。”
  见不到季沨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惩罚。
  宋月庭转向苏芷，面色一下子重新冷如冰霜，季沨好歹是请假的，而苏芷是实打实的逃学。
  她冷笑一声：“请你也解释一下，你这个点为什么出现在家里？”
  苏芷张了张口，想说，她实在不想忍受第二次被逐出教室罚站走廊的羞辱，况且这段时间，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，也需要释放一下，她想和女朋友一起做些开心的事情。
  但她面前浮现出李洪明光溜溜油腻腻的秃脑门，以及奚落学生时向上拱的鼻翼和歪歪扭扭的嘴缝，还有刺在她身上的全班人的目光，一股耻辱感浇在心头，让她不想回忆。再看宋月庭，面色如冰，眉头紧锁，丝毫没有想要温和地体谅她接纳她的意思，苏芷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。
  “我不想上数学课，我就回来了。”
  “你不想上课你就直接不上课了？如果没有我帮你请假，老师追究起来，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追究就追究嘛。”
  “他以后可能又要想方设法为难你。”
  “他能把我怎么样？”
  “他以后可能要更拼命地针对你，我打听过，你们班主任好像还是教务处的主任，万一他想给你降个处分，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被处分就被处分吧。”
  “那多麻烦。”
  “麻烦就麻烦。”
  虽然苏芷大部分时候性格更像温柔的苏青竹，但骨子里却很像宋月庭，自尊心很强，一旦谁对她态度恶劣，就容易触发她的反骨。
  宋月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，指着苏芷喝道：“好啊苏确蘅，不谈你们班主任，你缺了一天的课，你以后跟不上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那我晚上不睡觉，补上就行了。”
  “你晚上不睡觉，我需要！我也很累的！你不知道吗？”
  “我比你更累，你现在上班又不用上到十一点半，而且，你觉得累，你就不要辅导我了嘛，让我自生自灭去。”
  宋月庭气得脸色煞白，手又开始颤抖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苏芷趁势又说：“你还不如先解释一下，你这个点为什么回家了呢，你不会也‘逃班’了吧。”
  宋月庭恶狠狠地拍了一下沙发：“这和你没关系！”
  两人剑拔弩张，莫声闻和季沨都不敢插嘴，季沨屏住呼吸，看看苏芷，又看看宋月庭。她发现这两个人的神色真是如出一辙，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苏芷和人吵架呢，原来苏芷横眉冷对是这个样子的。
  这个时候，门开了，苏青竹回来了。
  苏青竹一脸迷茫地扫了一眼屋里的阵仗：两个孩子站在旁边挨训，双方的家长也都在。
  “出什么事了啊？”
  四个人都齐刷刷地看她，谁也没开口。
  苏青竹慌了：“出什么大事了吗？”思考了几秒，她的目光移向苏芷的小腹，结结巴巴地问道：“小芷，你……你……出意外了？”
  确实大事不好了，这也太早了！
  苏芷倒吸一口凉气：“没有！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！”
  宋月庭冷哼了一声：“你女儿带着女朋友逃学啦！逃学之后就在家里……做那种事情！”
  “安全措施做好了吗？”
  “都做好了。”
  “那就好。”苏青竹松了口气：“小芷为什么逃学啊？”
  苏芷说：“不想上课了。”
  “哦，不想上课，就请一天假嘛，休息休息，本来也很累了。”
  宋月庭气不打一处来：“你怎么能这么惯着她！”
  苏青竹无辜地眨眼：“妈妈不惯着女儿，谁还能惯着女儿呢？”
  苏芷说：“就是嘛，爸爸今天跟吃了炸药似的，至于么。”
  宋月庭本来就生气，再看这母女两人漫不经心的模样，怒火更上一层楼，气得神智不清，开始对着苏青竹发火：“我为什么不能生气？你今天为什么要出去？你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着？你就这么急着找工作吗？你就不能管管孩子吗？”
  苏青竹委屈：“我也不能一直没有工作啊，我还是接到你的电话着急赶回来的，今天好不容易有个面试机会，现在没了。”
  “没了就没了！等以后吧。”
  苏青竹眼眶红了：“月庭，你今天好凶。”
  苏芷朝宋月庭喝道：“你干嘛拿妈妈撒气！”
  宋月庭也气得眼眶发红：“我焦虑，你懂么？我焦虑！我要为我自己焦虑，我还要为你们焦虑！”
  苏青竹轻叹：“月庭的压力还是太大了。”
  莫声闻合掌：“上班上多了，情绪不好，非常能理解。”
  苏青竹忽然想起什么，惊道：“月庭，你这个点，为什么在家啊，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吗？”
  “哪有那么容易请假。”
  苏青竹声音颤抖：“你……也离职了？”
  “没有。就是和领导吵架了，不想在那个破单位待下去了。”宋月庭说的时候咬牙切齿，指节都捏得发白。苏芷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了，她可能前脚刚从单位摔门出来，后脚回家就撞见女儿逃学在家做爱。
  苏青竹柔声说：“那就不去了吧。”
  这本是一句体贴的关怀，但和前面两个小孩儿的逃学连起来，就很要命，宋月庭瞬间拔高音量：“不行！怎么能不想上班就不去上班！”
  苏青竹上前，坐到她身边，轻轻拉她的袖口：“难受就不要勉强自己了。”
  宋月庭丝毫不领情，没看苏青竹，反倒是指着季沨和苏芷两个人：“不行，不行，我要回单位，你们，也给我回去上学！我先看着你们去学校。”
  说完，她腾得站起身，要往门外走。
  苏青竹在她身后拉住她的手：“送完她们就回家好吗？就当作陪陪我。”她还没有从裁员的悲伤中走出来。
  宋月庭转身，摇头：“不行，我得回去上班，怎么可以想不上班就不上班。”
  “月庭，你就是在故意气我。”一滴豆大的眼泪从苏青竹脸上滑下来，随后，越来越多的泪水往下滑，她小声啜泣起来。
  苏芷看着苏青竹面颊上的泪，心里刀剐般的痛，同时升起的，还有一股烧灼般的愤怒，冲动的念头喷薄而出：她要报复报复宋月庭，同时，也了结自己已经持续了一年的提心吊胆。
  苏芷轻笑一声，对着宋月庭道：“哎呀，还是别去上班了，你去年新找的那个工作，工资又低，还要受气，把身体气坏了，太不划算了。”
  苏青竹怔了怔：“嗯？什么？”
  所有人都沉默了，宋月庭也默不作声。
  一片死寂中，苏芷叹了口气：“妈妈还是太惯着爸爸了。”
  苏青竹继续问：“什么新找的工作？什么去年？是那个新的部门吗？”
  依然没有人回答，宋月庭背过身去，一言不发地出门。
  苏青竹喊道：“哎！月庭！你去哪里？”
  “去上班。”
  “去哪里上班？我不可以跟着你吗？”苏青竹追过去。
  “不可以。”
  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，家里又恢复了安静，空气中只剩下门外两人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说话声，在一声电梯的开合声后，一切都归于平静。
  现在屋里只剩下苏芷季沨还有莫声闻，叁人面面相觑。
  莫声闻尴尬道：“那我……继续回去睡觉？你们就在家里休息？”她本来是来看训小孩儿的，结果居然目睹了一场夫妻矛盾。
  苏芷去给她开门：“莫老师，你回去吧，再见。”
  “好的。”
  等屋里又只剩两个人，苏芷攥着季沨的手腕，把她拽上楼。
  回卧室，锁上门，苏芷倒在床上，目光忧郁地望着天花板：“她们现在应该开始吵架了吧。”
  季沨跟着趴下，把脸埋到臂弯，没有说话。
  苏芷继续说：“从我记事起，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们吵架。其实我很害怕，有个词叫破镜难圆，我特别害怕她们走到那一步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想象那样的家。”
  她已经太习惯幸福与安宁了，习惯到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。
  “不会的。”季沨安慰她。
  “可是，爸爸骗了妈妈一整年哎，换做谁，都会非常非常生气吧。”
  季沨背过身去，眼眶红了，她想到的不是宋月庭，而是她自己。
  “如果是小芷，会怎么样呢？”季沨问。
  “肯定会非常恨那个人，我不理解，为什么要欺骗自己的爱人，为什么不向爱人袒露全部，我可不想和一个会欺骗我的人在一起。”
  “这样啊。”
  苏芷掰过季沨的肩膀，让她转向自己，指尖描摹着季沨的眉毛：“还是小风好，虽然小风有些事情会瞒着不说，但终有一天会说的，对吧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那个人就不一样了，她满嘴谎话，什么新的部门，和原来一样的工资，还跟我说，要为妈妈好。我看她就是纯粹舍不得自己的面子，我要是妈妈，我真的不想原谅她。”
  “唉。”
  季沨忽然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迷茫和无助，好像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，看着自己的躯壳走在一条窄窄的路上，一直往前走着，无法回头，直到掉下悬崖。
  苏芷又勾住季沨的脖子，嘴唇覆上她的唇，身体一滚，压到季沨身上，开始解她的衣服。
  空气中的信息素气味又浓重起来，衣物褪去，肌肤相贴，舔舐，缠绕，冲撞，又是一番宣泄般的性爱。
  在哭泣一般的呻吟中，在彼此熟悉的填补和包裹中，两个少女紧紧相拥。
  苏芷轻轻咬了咬季沨的耳垂，问：“小风，你说会不会有一天，我们也会吵架呢？”
  “不会吧。”
  “我们的感情会一直顺利吗？”
  “会吧。”